专题 | 肿瘤与代谢(中):是什么调控了肿瘤的代谢?
上一篇文章(专题 | 肿瘤与代谢(上):肿瘤代谢是一门什么样的学科?)为大家介绍了肿瘤代谢的基本特点。接下来一个问题是,到底是什么因素控制了肿瘤的代谢?或者说,肿瘤代谢的重编程到底是如何实现的?
这篇专题文章,将从遗传因素与微环境因素两方面进行剖析。
一、基因的扩增、缺失、突变导致了
代谢重编程。
细胞要摄取、代谢营养物质,是需要细胞外的信号来调控的。比如,正常细胞要高效利用葡萄糖,需要生长因子(比如胰岛素)来打开代谢通路。在没有细胞外生长因子的情况下,正常细胞对营养物质的利用,往往是处于关闭状态,或者处于极低的基线水平,以防止细胞的生长失去控制。
然而在许多类型的肿瘤中,存在着生长因子受体基因及下游通路基因的变异。下图是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GFR信号通路的简化示意图:
DOI: 10.1158/1078-0432.CCR-09-0188
EGFR和其他许多类型的生长因子受体一般,通过激活下游的通路,比如PI3K/AKT,RAS通路等,从而启动细胞的代谢通路。在上皮类型的肿瘤中,EGFR基因是高频扩增或呈功能获得性突变的,这直接导致了EGFR信号的增强,甚至使得EGFR不再依赖于其细胞外的配体(如EGF等)而激活,使得细胞能够源源不断地利用细胞外的营养物质,从而允许不受控制的生长。
相应地,EGFR下游的效应器,比如PI3K和AKT基因,也是在肿瘤中高频扩增或呈功能获得性突变的。反过来,因为PTEN是PI3K/AKT信号的抑制因子,因此在肿瘤中,PTEN往往缺失,或者发生功能缺失性突变。
其他生长因子受体,比如PDGFR、c-MET、c-KIT等,及其下游效应器基因,也是肿瘤中高频扩增、突变的基因。
目前已知的肿瘤代谢重编程的关键效应蛋白有:AKT、mTOR、MYC、RAS。在过去几十年间,我们已经明确了这些关键蛋白具有促进肿瘤的作用。到了现在,我们有了进一步的认识:原来它们除了给细胞施加分裂信号外,还参与了代谢重编程,从而在能量和物质上,满足了肿瘤细胞分裂的需求。
下图简要勾勒了这四种效应蛋白所参与调控的肿瘤代谢通路。比如,MYC可以上调GLUT1、PKM、LDH和MCT1的表达,从而增强了有氧糖酵解。RAS可以通过上调ACL,从而增强脂质的合成。
10.1016/j.bbcan.2018.05.002
二、微环境塑造了肿瘤的代谢
2.1 微环境中的营养物质可及性(nutrient availability)
上一篇文章谈到,物质代谢通路可以是四通八达的:一个简单的葡萄糖分子,既可以变成能量ATP,还可以参与到氨基酸、脂质、DNA的合成。这是不是代表着,肿瘤细胞只需要利用葡萄糖这种碳源,再提供一点氮源比如谷氨酰胺,就可以欢乐地生长呢?
在体内,这并不成立。
将简单的分子,合成复杂的生物大分子,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这其中就包括了能量ATP,以及还原力NADPH。
具有生长优势的肿瘤细胞,在某个特定的组织微环境中,一定具有最强的适应性:它获得了满足无限生长的最优解,知道什么东西该自己合成,什么东西该直接从微环境中摄取。
只是后半句话容易产生一个误解,即肿瘤细胞是具有智慧的,能够自由决定代谢程序的。我们应该反过来去认识:某个特定的微环境,创造了特定的选择压力。最终,那些能够最充分利用微环境营养物质,并能够合成微环境不存在的营养物质以供生长的细胞,就获得了生长优势,具有最强的适应性。
举个例子,细胞的生长需要脂类,用以合成细胞膜。脂类的从头合成,可以从葡萄糖代谢为乙酰辅酶A开始。脑胶质母细胞瘤存在着局部缺氧的现象,而低氧会抑制乙酰辅酶A的合成。同时由于血脑屏障的存在,脂类往往不能从细胞外直接摄取。在这种选择压力下,胶质母细胞瘤可以利用微环境中的乙酸盐(它可以透过血脑屏障),直接转运入细胞中合成乙酰辅酶A,从而绕过了走糖酵解再合成脂质途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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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环境塑造了肿瘤代谢这个基本观点,来自于两个有意思的实验观察:
1)遗传背景高度相似但组织起源不同的肿瘤,其代谢模式具有差异性。
RAS驱动的非小细胞肺癌,摄取支链氨基酸的水平上调;而RAS驱动的胰腺导管腺癌,则下调对支链氨基酸的摄取。乳腺癌的原位病灶和不同处转移灶,具有不同的糖酵解与氧化磷酸化水平。
2)遗传背景不同但处于相似微环境的肿瘤,其代谢模式存在相似性。
RAS驱动和EGFR驱动的肺癌细胞,具有相似的代谢模式。脑转移的乳腺癌,变得和胶质母细胞瘤一样,高度依赖于胆固醇的摄取。
2.2 微环境中非肿瘤的细胞成分
理解肿瘤微环境,不光要看微环境中存在的生物分子(包括营养物质、细胞因子、细胞间质),还得看其中正常的、或者非肿瘤的细胞成分。
肿瘤微环境中的非肿瘤细胞,包括血管内皮与血管周细胞,免疫细胞(如T细胞、NK细胞等),基底细胞(如成纤维细胞、间质干细胞),以及其他支持、营养性的细胞(如脂肪细胞)。这些细胞对肿瘤细胞本身的代谢,也有重要的影响。
doi: 10.1172/JCI57099
再一次拿脑胶质母细胞瘤来举例。大脑中的胆固醇,占了全身总胆固醇的20%。但由于血脑屏障的存在,外周的胆固醇无法进入大脑。因此,大脑中大量的胆固醇,都是靠自身来合成的。只不过,合成胆固醇是一个非常耗ATP耗NADPH的多步反应。胶质母细胞瘤细胞,能够直接摄取周围的正常星形胶质细胞所分泌的胆固醇,从而节省了合成胆固醇的成本,用来合成其他生物分子,因而具有生长优势。
DOI: 10.1002/wsbm.1398
又一例子:胰腺导管腺癌细胞,在营养匮乏的微环境中,能够促进胰腺星状细胞的自噬,从而使后者分泌丙氨酸,进入胰腺癌细胞中参与三羧酸循环,促进癌细胞的增殖。
doi: 10.1038/nature19084
三、基因与环境的相互作用
基因与环境,并不是割裂的两个因素。前面提到,基因的变异导致了代谢的重编程,甚至改变了微环境(比如分泌乳酸抑制免疫应答),但反过来,重编程的代谢也能够作用于基因及其产物(蛋白质)。
其中最典型的例子,便是代谢物对基因组的表观遗传修饰。乙酰辅酶A是葡萄糖代谢的重要产物,参与了产能、产脂质等重要途径。乙酰辅酶A还是蛋白质乙酰化的底物,这其中就包括了组蛋白。组蛋白的乙酰化,是启动基因表达的标志。肿瘤细胞的乙酰辅酶A,并不是大量地被输送到三羧酸循环中去产能。除了参与合成代谢外,乙酰辅酶A会参与表观遗传修饰,从而启动生长相关基因的表达,进一步促进了细胞的增殖。
doi: 10.1016/j.cmet.2014.06.004.
表观遗传修饰只是代谢作用于基因进而改变表型的一种形式。从广义上讲,细胞代谢物(如乙酰辅酶A、一碳单位、糖类等)参与了蛋白质的翻译后修饰,从而影响了细胞的表型。比如,葡萄糖和葡萄糖来源的乙酰辅酶A,能够促进Rictor蛋白的乙酰化,从而增强mTORC2的功能,进而引发肿瘤耐药。
doi: 10.1073/pnas.1511759112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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